“卫生部门不应拥有公立医院出资人身份”

发布时间:2019-08-07 02:12:15


每经记者 何珺

话题缘起

随着《关于公立医院改革试点的指导意见》出台,鼓励、支持和引导社会资本发展医疗卫生事业的方向越来越清晰。上世纪90年代成长起来的一些老牌民营医疗以及在新世纪崭露头角的新兴民营医疗都面临着一场机遇和困境交织的考验。

一些观点表示,民营医疗将获得新的生机,其经营环境将大幅改善;另一些声音则认为,民营医疗沉疴难愈。本期,《每日经济新闻》邀请几位专家为我们解读在医改大潮中,民营医院的现实处境和未来发展方向。

“一视同仁”不易

NBD:我国民营医院的发展时间只有十余年,并不长。据统计,目前全国共有民营医院4000多所,约占全国医院总数的两成左右。相比有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的公立医院,民营医院的生存是否更加艰难?

余晖:在目前的环境下,民营医院的生存还是比较困难的,也有不少希望进入医疗机构领域的民营资本处于困惑中。一方面,注册为非营利性的医院就意味着不能分红;另一方面,相比免税的公立医院,营利性的民营医院和一般的企业一样,需要交纳城镇土地使用税等各种税收,这占到了他们营利额的很大一部分。在我国的民营医院中,大部分还是营利性的。

值得关注的是,指导意见里提到了“政府负责公立医院基本建设和大型设备购置”等政府可以对公立医院内部管理进行干预的规定,这说明卫生部门依然扮演着公立医院的出资人代表的角色。

但作为整个行业的监管者,卫生部门同时又是公立医院的“老板”,这已经是对非公立医院的不平等。就好比,我是裁判,而场上踢球的队员里有我自己的孩子。这也是这次指导意见里,我个人不太满意的一点。我觉得,卫生部门不应该拥有公立医院出资人的身份,充其量它可以在未来法人化的治理结构中,成为董事会或理事会的成员之一。

NBD:除了税收制度,医疗保险难进民营医院是否是限制其发展的又一大问题?据了解,来民营医院就诊的病人拿着处方去其他有医保的医院或药房买药的现象非常普遍。

吴明:在医保定点方面,对民营医院还是存在一些歧视的,主要是在具体操作层面上。虽然从政策规定看,在两者提供的服务质量一致的情况下应一视同仁。

余晖:作为民营资本,要申请成立一家医院,需要拿各种各样的许可,包括医保定点的权利。在这些程序的办理过程中,一旦遭到拒绝或长久的搁置,理应有申诉的途径。但问题是,公立医院改革只是借助行政命令出台的一项公共政策,尚没有法律来约束这一政策的执行是否到位。事实上,政府对民营资本的进入医疗领域依然存有戒备的心理。

张水平:在医保定点方面,主要要看民营医院的自我定位。譬如我们将服务对象定位在高端人群,这就无所谓是否进入医保定点。

NBD:我注意到,在一系列的“一视同仁”中并不包括税收优惠政策,改革方案仅透露,要“落实非营利性医院税收优惠政策,完善营利性医院税收优惠政策。”

张水平:是的,在税收优惠方面,暂时还没有“破冰”。在我国,民营医院有三年的免税优惠期,之后每年要上缴各类税。从这方面看,公立医院的优势很明显,因为他们除了免税还能获得各项政府财政补助。

“公”转“民”形式多样

NBD:在公立医院改革的措施里提到,“积极稳妥地把部分公立医院转制为非公立医院”。各位专家对“公”转“民”的比例是否有预期?

余晖:“公”转“民”的比例目前还不好说。此外,这次指导意见里提到“在区域卫生规划和医疗机构设置规划中,要给非公立医院留出足够空间。”但决定“足够空间”有多大也有待地方上的卫生行政部门来规划。

我个人认为,在存量整合和增量准入这两部分,民营资本都有很大的进入空间。我们在谈公立医院改革的时候,不仅包括卫生系统内部的,还包括教育系统内的、军队系统内的,各机关下属的诊所等,这都是所谓的存量。也就是说,民营资本除了可以建立一个新医院,也可以直接参与现有的公立医院的改制,参与的方式很多,如将公立医院交给民营医疗公司托管,或者民营资本入股等。

NBD:什么样的公立医院将成为转制目标?在转制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哪些困难?

余晖:我估计,转制可能会从一些中小型的公立医院开始,尤其是一些企业办的医院已经开始转制行动,下一步的范围会继续扩大。但也要考虑到,如果采用民营资本入股公立医院的方式,可能会带来一些新问题,譬如入股后,股份化的医院又该如何定义其营利性或非营利性?

吴明:转制应该主要针对一些有富余医疗资源的地区。因为公立医院和民营医院的职能不同,后者的行为完全依靠市场调节,而前者还承担了一些政府任务。假如某地区的公立医院本来就不多,再将部分改制为民营医院,虽然也能承担公共服务,但倘若出现“讨价还价”的情况,完成政府任务就会有难度。

民营医院空间在高端

NBD:对于未来民营医院的市场前景,各位专家是怎么看的?

余晖:这次医改的财政投入方向很明确,三分之二以上将投入医疗保险,还有一部分钱投入基层医院、社区医院等。短期内不可能在公立医院方面投入太多,这就迫切需要民营资本发挥作用。

只要政策是灵活松动的,任何可能都有机会成为现实。比如成都市,将公立医院的管理从卫生厅剥离出来后,并没有立刻硬性规定社会资本的介入方式,只是对外透露允许其用多种方式来参与。一旦口子放开了,可以股份化,可以买断,就看民营资本怎么和公立医院谈,最后由政府定义其是否有营利性等即可。

张水平:我们已经计划在北京再建一家新医院,规模是现在的两倍。

值得高兴的是,我们的职称评定等多个方面已经和公立医院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更重要的是,去年国家出台了允许医师多点执业的新规。去年的新政策则使得我们在人才引进方面较以前更有优势,因为民营医院往往能给专家提供比在公立医院更好的待遇

我认为,未来民营医院的成长空间就在高端、个性化服务的市场,而不是和公立医院在基本医疗服务领域进行“平价”的竞争。

NBD:对于此次提出的“政府可采取购买服务的方式由非公立医院承担公共卫生服务和公共服务”的说法,是否意味着民营医院又将在“政府采购”中开拓一片市场?

吴明:我了解到,在一些地方,由于政府办的社区卫生机构数量很少,已经有很多小的民营机构承担起政府服务的工作,做得也很好。只要其符合要求,政府就为其挂牌成为政府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但性质依然是民营的。这些在医改方案出台前,地方的政策环境就已经在渐渐地改变。

结束语:感谢三位嘉宾的精彩解读,也祝福民营医院在与市场磨合的苦旅中迎来更多的春天,在医改之年开辟医患双赢的好局面!

 对话记者   

每经记者:何珺

 对话嘉宾   

余 晖 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

研究员吴 明 北大医学部公共卫生学院卫

生政策与管理学系主任张水平 玛丽妇婴医院办公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