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托计划引经营权之争 弱股东强高管董事会形同虚设
发布时间:2020-01-07 21:09:15
一封直接导致高管层决裂的检举信,引爆了上市公司金地集团累积多年的夺权战。血战的最终结果,是董事长凌克守住金地“大当家”位置,他过去的老友、近年的对手,金地总裁张华纲、上海分公司总经理赵汉忠则黯然离去。
此三人,年龄相仿,地位接近,创业时以“三驾马车”之势推动金地成长,但公司壮大后却未能善始善终,其中暴露的中国企业文化缺失和公司治理缺陷堪为中国公司镜鉴。 在这场漫长的夺权之战中,金地伤痕累累:中高层人员大量流失、企业文化损失殆尽,前进步伐放缓,销售业绩不振,今年上半年销售总额仅55亿元,已远远落后于地产第一集团军。上市十载的金地,仍受困于治理机制之弊,令人警醒。夺权战后的新势力格局,是否开启金地新的辉煌,仍挑战重重。 决裂“检举信” 始于2007年的金地高管矛盾,最终在今年的6月20日进入决战时分。这场大动干戈的夺权之战,从发动到落幕,只用了短短数日,却早已酝酿多时。 6月20日,金地紧急召开第五届董事会第五十一次会议,议程是讨论一封针对高级副总裁、上海分公司总经理赵汉忠的匿名检举信。这封信落款为金地上海员工,并准确无误地发到除赵汉忠之外所有董事的电子邮箱。 金地发家于深圳,总部亦位于深圳。按惯例,董事会通常安排在深圳,历史上仅有一次例外。但这次董事会不仅时间定在星期天早上10时,地点亦选在上海。一名知情者透露说,这场董事会,既未提前通知,也没有事先告知议程。前一天傍晚才通知当晚召开高管会,随后又通知第二天上午在上海召开紧急董事会。 当天,多名管理层董事成员均不在上海,只能电话连线,或委托别的董事会成员代劳。总裁张华纲本在外地出差,主要当事人赵汉忠则在深圳总部,希望寻求金地主要股东的理解和支持,两人第二天匆忙搭乘最早航班飞回上海,仍然迟到。 如果不是议程特别,这也许不会令人在意。金地在4月12日召开的一次董事会,便是以视频连线,开设北京、上海和武汉分会场。有四名董事未能亲自出席会议,均委托他人出席会议并行使表决权。 但6月20日的会议另当别论。上述知情人士透露,会议探讨的针对金地老臣赵汉忠的匿名检举信,列举诸多罪状,包括经营业绩不好等,其中最关键的一条,直指赵汉忠违背公司规定,私下开发宁波象山房地产项目。此事非同小可,众所周知,赵所主持的上海分公司对金地业绩贡献超过四成。 “董事长凌克当时很激动,喊着赵必须马上辞职。”一名接近董事会的人士透露,凌克甚至表示,如果赵不辞职,此事将移交司法部门。 急急赶至现场的赵汉忠不服,认为自己并无大错,即使有不合规的地方,“纠正一下就行了”。但除了赵本人、王培洲和张华纲三人反对辞职之外,其他多数董事选择支持凌克。 这次董事会,从早上10时一直开到15时,整整四个小时,吵得不可开交,“大家把脸皮都撕下来了,什么话都说了,非常直白和伤感情”。 事实证明,在商业规则内,感情作用微乎其微。最终结果,监事长王培洲在三天后愤然离职。一个星期后,赵汉忠被催着递交了辞职信,赵的支持者张华纲也心灰意冷挂冠而去。 “王培洲是气走的,赵汉忠是赶走的,张华纲是挤走的。”一位接近此事的知情人士称,“对在金地干了十几年的功臣,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出局,实在出人意料。” 象山谜底 宁波象山项目在运作程序上的不合规,成为导致赵汉忠出局进而撕裂金地团队的关键。不过,在熟悉金地的人看来,这只是金地高层多年矛盾的导火索。“此事本可大可小,”上述知情者称,“正好成为发动战争的绝佳借口。” 早在赵汉忠离职之际,坊间即传说他已在宁波象山买了一块地,准备自行开发。面对本刊记者的询问,赵未置可否。,象山项目名为“象山金淼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住宅楼”,位于丹阳路与东谷路交叉口西北角和西南角,总面积为5.8571公顷,为政府挂牌出让,地价是4.41亿元,土地使用权人是象山金淼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下称金淼),约定交地时间为2009年12月31日,合同签订日期是2010年3月9日。 接近金地董事会的一名人士透露,这个项目确是“赵的伤疤”。赵主持的金地上海分公司,曾在竞标象山项目的前期工作中投入很多,并与象山政府有过承诺,“如果赵不去竞标,没法下台。”孰料,当上海分公司在2009年10月向金地集团汇报这个项目时,集团已用完当年投资额度,不同意拿地,因地产市场瞬息万变,亦无法对未来做出承诺。骑虎难下之际,一向“敢说敢做”的赵汉忠组织和发动金地上海分公司的100多名员工,通过信托计划集资买下了这块地。 这份信托计划名为“中融-鹭弘1号股权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成立时间是2010年3月12日,资金规模4亿元,其用途是受让鹭弘公司99.11%股权,用以宁波象山项目开发。其中优先级受益人资金2亿元,由中融信托募集;次级受益人资金2亿元,由上海鹭淼投资有限公司(下称鹭淼)认购,知情人士透露,这2亿元即来自上海金地员工的集资,很多人通过房屋抵押贷款来投资,一般员工出资亦几十万元。 赵汉忠与这个项目的股权关系可谓错综复杂,其在当中拥有的出资比例亦是一个谜。金淼是项目的土地使用权人,注册资金约4亿元。股东分别是鹭淼和中融国际信托有限公司(即信托计划),分别持股0.9112%和99.0888%。 该信托计划显示,信托计划结束后,其拥有的股权将悉数归鹭淼的股东鹭弘公司及泰丰公司所有。鹭弘公司即上海鹭弘投资中心,实收资本约2亿元,为有限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人主要是与金地公司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供应商及承建商和其他关联人士,而普通合伙人为上海识远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识远投资)。 从性质上看,识远投资应是一家私募投资管理公司,公司总经理叶锋、副总经理陈道雷也曾在金地任职,赵汉忠担任投资总顾问。而信托计划成立时,赵仍是金地高管身份。金淼、鹭淼和鹭弘的法人代表或执行合伙人均是金地上海的一名员工朱峰,此人现已离职。 值得玩味的是,该信托计划并未将金地上海排除在外。计划书显示,象山项目公司设董事会,由三人组成,其中一人由上海鹭弘或泰丰提名,一人由金地上海提名,一人由中融信托提名。同时也注明,由金地上海分公司负责项目地块开发全程管理和品牌运作。据了解,该项目目前已经开工。“开始打桩了。”一名相关负责人表示,她自称仍是金地员工。 由此来看,尽管宁波象山项目与金地无股权关系,赵等作为信托委托人,从法律上不必披露,但这种曲径通幽的拿地方式,也未必没有事先与集团有过商量。一名金地内部知情人士即称,赵此前已知会金地决策层,他对此颇为感慨,“赵应不至于那么做,可能只是在程序上出现了差错。如果他不认账,也很难查出来。” 赵汉忠是否罪该离职,董事会内部有争论,外界亦无定论。据《公司法》有关规定,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不得利用其关联关系损害公司利益。违反前款规定,给公司造成损失的,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当董事、高级管理人员的行为损害公司的利益时,要求董事、高级管理人员予以纠正。 一位参与投票的董事直言:“合规是影响中国公司未来公司治理的大问题。中国公司往往不把很多规定当回事,总认为是小事。”另一位资深律师则认为,赵汉忠此举违反了《公司法》中高管不能进行同业竞争的规定。不过法律并未规定必须离职处理。 在金地董事会内部,支持赵汉忠的意见即认为,赵有违法律和公司规定,但情形并不恶劣,也非擅自做主,且过去功劳有目共睹,应予以纠正和从轻发落。但这一意见并未得到多数董事支持,董事会最终作出壮士断腕的决定。 经营权之争 象山项目暴露出金地内部的“合规”问题,而匿名信引爆的内部矛盾,根源则更为深远。 矛盾的起源仍需回到拿地这一地产公司最重要的经营行为上。2007年金地投入161亿元拿地,其中广东番禺、深圳上塘道、武汉京汉大道以及在天津、杭州的地块均属于高价地。此后便遭2008年楼市调控打击。广东番禺地块退地,另外三个项目在2008年合计计提了3.5亿元的存货跌价准备,影响净利润3.29亿元。2008年,金地不仅没拿一块地,并且还要在弱市中抓紧促销以回流资金,降低了利润率。 “这是金地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在以往的各个房地产周期中都没出现过,我们以前最低的收益率是接近16%,16%是我们的内部收益率指标。”金地的一位高管称。 谁为高价地承担责任?在金地,投资决策主要由董事长凌克、总裁张华纲以及财务总监黄俊灿三人作出。在2007年,“凌克有些被市场推着走,当时像上海分公司这样有拿地冲动的很多,凌克在决策上有些被动,张华纲则不主张在这么热的市场中拿高价地。”一位金地内部知情人士称,“黄俊灿尽管对一些项目也有保留意见,但更倾向于支持凌克。” 拿地决策上报到董事会后,并没有针对项目具体讨论过,也没有一次被否决过,更像是“走程序”。 但作为上市公司,金地必须为决策错误进行问责和反思。“2009年,金地开始想改革,一是规范投资决策流程;二是明确人事任免权,将其规范并形成规范性文件。”一名接近金地董事会的人士认为,金地“2009年的拿地做得不错,9月之后就没拿高价地”。 但改造关键流程的规范文件一直出不来。从本刊记者自多位知情人士处了解情况看,决策层对于应该如何规范流程意见不一。比如,是否要将部分投资决策下放到分公司就有争论;另外,关于人事任免权的争议也很大。这涉及到三人决策委员会的微妙权力划分。 金地公司章程明确规定中层干部包括分公司、部门经理的任免权限在总裁手中,但据知情者透露,“一直以来,人事任免的文件都是凌克签发的。”凌克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曾直言:“我既是董事长,也是CEO,是我带领经营班子来经营公司。我还是法人代表,责任更重大。” 这种身份并没有任何法律文件支持,但接近凌克的知情人士指出,尽管公司没有任命凌克是CEO,但一直以来,都是凌克在管理公司,是全职董事长,也是经营班子的一员,“高管开会一直是凌总主持的”。显然,变动将直接触动凌克的权力。 作为董事长的凌克,与张华纲、赵汉忠并称金地“三驾马车”,相互合作已有十几年历史。凌最早进入金地,赵和凌兼具老乡和校友情谊,张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管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MBA)、高级经济师,当年以海归身份,一到金地已是极高起点。 三人年龄亦相近,凌克自1998年接任董事长,今年才51岁,张华纲48岁,赵汉忠53岁,都处于事业巅峰期。三雄搭档,既互有所长,亦关系微妙。接近凌克的金地人士坦言,后来,凌和张都想自己主事,两人出现了角色冲突。 在董事会层面,凌克虽由第一大股东提名为董事长,但与公司二股东深圳市福田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福田建设)关系更为密切。福田建设是金地长期合作的建筑商,曾入股金地西安项目,非常希望对公司有更多发言权。 总裁张华纲则更为第一大股东即福田区政府倚重。赵汉忠则在此次内部改革中转而支持张华纲。“他们是这两年关系才变好的。”多名知情人士指出。 2009年初,凌克曾想将张分管的投资和人事权转给黄俊灿,因大股东的介入未能成事。但在今年4月30日,。张由此失去强援,心灰意冷之下已有去意。赵的被迫去职或许使张更有唇亡齿寒之感,加速了张的离开。 在这场内部争权斗争中,董事会实际协调和决策作用有限。实际上,在金地内部看来,金地尽管一年开几十次董事会,重大决定都经董事会审议,但多是走过场,董事会相当弱势。这与金地的发展史、股权结构和公司设计有关。 金地股权结构极其分散,国资背景的第一大股东也只拥有7.85%的股权,且不是所有权到位的终极股东。金地从一家小企业发展壮大主要依靠高管层多年的打拼,也因此形成了“弱股东、强高管”的局面。 为了防止恶意收购,让管理层能保持决策权,金地在还对公司章程进行了修改——“单独或者合计持有公司10%以上股份且持有时间在一年以上的股东、上届董事会四名以上董事可联名提名下一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候选人。”金地股东中无人满足这个条件,提名新董事的权限落入旧董事手中。 天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高峰指出,此种设计的目的,在于“保护原来的股东和董事,因为原有董事会很不容易改组,新的股东很难进入董事”。他表示,股权分散现象在国外很普遍,但他们“不会设计这么高的提名条件。除非修改章程,但如果能修改章程,也意味着能提名董事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高管层持续的稳定,以及实权高管对董事会的实际控制。但同时带来的问题是,高管之间的不同意见亦无法通过董事会来讨论和根绝。 受伤的金地 “公司内斗很厉害,却不及早反映,及早解决,以至于影响了公司的发展。”金地一名董事对此颇为感慨。前述紧急董事会也令独董们非常吃惊。作为独立董事,他们理应要求公司将问题调查清楚,否则将承担责任,也明白此事公之于众显然有损公司形象。 不过,高管夺权之战给公司带来的伤害,何止于形象?上半年金地集团销售金额55亿元,仅完成年度计划的四分之一,行业排名跌至20名。而失去主帅的金地上海公司,流言四起,称集团意欲对上海分公司“大洗牌”:“总部想要的人,半年前就调到其他城市了,剩下的人是‘死刑’,我们都在等‘死刑’。” 一名两三年前已离开金地的员工说起金地也颇为纠结:“金地是个非常好的公司。(此次)不管谁对谁不对,反正是把公司闹得半死不活,(凌克、张华纲)俩人都有错。” “金地有句老口号,人才是金,胸怀是地,现在金和地都一塌糊涂了。”上述员工指出,金地还有一句口号是“找人重于找地,树人重过树楼”,这些体现宽容、灵活的治理机制的追求,“现在看来,也是明日黄花了”。 至今,旧人离去,正值壮年的凌克启用了更为年轻的搭档——新总裁黄俊灿还不到40岁,公司管理层恢复稳定,惟有董事会还需增补董事。7月5日,凌克在面对媒体的交流会上也表示,此事不会对公司造成非常重大的影响,不会造成公司主导文化、价值观和重大战略发生变化。 金地的一位分公司老总也称,上半年销售不佳是因为推盘很少,下半年将有近200万平方米的新盘推出,明年的在售规模更大,所以这两年的业绩增长是有保障的。 不过,一位分析人士称:“市况不佳,金地今年要完成210亿元的销售目标有很大压力,150亿-160亿元是比较现实的,很多公司都要打八折。” 而多名金地董事成员则认为,矛盾爆发未必不是“好事”,因为内斗终需解决。 不过亦有法律人士认为,在此次高管纷争中,赵汉忠和张华纲都曾在公司投资决策、人士任免方面持有不同意见,实质上起到了权力制衡的作用,这种制衡对金地至关重要。对行业周期的专业判断,对房地产公司可谓生死攸关,缺少制衡机制的公司更容易出现系统性风险。
此三人,年龄相仿,地位接近,创业时以“三驾马车”之势推动金地成长,但公司壮大后却未能善始善终,其中暴露的中国企业文化缺失和公司治理缺陷堪为中国公司镜鉴。 在这场漫长的夺权之战中,金地伤痕累累:中高层人员大量流失、企业文化损失殆尽,前进步伐放缓,销售业绩不振,今年上半年销售总额仅55亿元,已远远落后于地产第一集团军。上市十载的金地,仍受困于治理机制之弊,令人警醒。夺权战后的新势力格局,是否开启金地新的辉煌,仍挑战重重。 决裂“检举信” 始于2007年的金地高管矛盾,最终在今年的6月20日进入决战时分。这场大动干戈的夺权之战,从发动到落幕,只用了短短数日,却早已酝酿多时。 6月20日,金地紧急召开第五届董事会第五十一次会议,议程是讨论一封针对高级副总裁、上海分公司总经理赵汉忠的匿名检举信。这封信落款为金地上海员工,并准确无误地发到除赵汉忠之外所有董事的电子邮箱。 金地发家于深圳,总部亦位于深圳。按惯例,董事会通常安排在深圳,历史上仅有一次例外。但这次董事会不仅时间定在星期天早上10时,地点亦选在上海。一名知情者透露说,这场董事会,既未提前通知,也没有事先告知议程。前一天傍晚才通知当晚召开高管会,随后又通知第二天上午在上海召开紧急董事会。 当天,多名管理层董事成员均不在上海,只能电话连线,或委托别的董事会成员代劳。总裁张华纲本在外地出差,主要当事人赵汉忠则在深圳总部,希望寻求金地主要股东的理解和支持,两人第二天匆忙搭乘最早航班飞回上海,仍然迟到。 如果不是议程特别,这也许不会令人在意。金地在4月12日召开的一次董事会,便是以视频连线,开设北京、上海和武汉分会场。有四名董事未能亲自出席会议,均委托他人出席会议并行使表决权。 但6月20日的会议另当别论。上述知情人士透露,会议探讨的针对金地老臣赵汉忠的匿名检举信,列举诸多罪状,包括经营业绩不好等,其中最关键的一条,直指赵汉忠违背公司规定,私下开发宁波象山房地产项目。此事非同小可,众所周知,赵所主持的上海分公司对金地业绩贡献超过四成。 “董事长凌克当时很激动,喊着赵必须马上辞职。”一名接近董事会的人士透露,凌克甚至表示,如果赵不辞职,此事将移交司法部门。 急急赶至现场的赵汉忠不服,认为自己并无大错,即使有不合规的地方,“纠正一下就行了”。但除了赵本人、王培洲和张华纲三人反对辞职之外,其他多数董事选择支持凌克。 这次董事会,从早上10时一直开到15时,整整四个小时,吵得不可开交,“大家把脸皮都撕下来了,什么话都说了,非常直白和伤感情”。 事实证明,在商业规则内,感情作用微乎其微。最终结果,监事长王培洲在三天后愤然离职。一个星期后,赵汉忠被催着递交了辞职信,赵的支持者张华纲也心灰意冷挂冠而去。 “王培洲是气走的,赵汉忠是赶走的,张华纲是挤走的。”一位接近此事的知情人士称,“对在金地干了十几年的功臣,以这种方式让他们出局,实在出人意料。” 象山谜底 宁波象山项目在运作程序上的不合规,成为导致赵汉忠出局进而撕裂金地团队的关键。不过,在熟悉金地的人看来,这只是金地高层多年矛盾的导火索。“此事本可大可小,”上述知情者称,“正好成为发动战争的绝佳借口。” 早在赵汉忠离职之际,坊间即传说他已在宁波象山买了一块地,准备自行开发。面对本刊记者的询问,赵未置可否。,象山项目名为“象山金淼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住宅楼”,位于丹阳路与东谷路交叉口西北角和西南角,总面积为5.8571公顷,为政府挂牌出让,地价是4.41亿元,土地使用权人是象山金淼房地产发展有限公司(下称金淼),约定交地时间为2009年12月31日,合同签订日期是2010年3月9日。 接近金地董事会的一名人士透露,这个项目确是“赵的伤疤”。赵主持的金地上海分公司,曾在竞标象山项目的前期工作中投入很多,并与象山政府有过承诺,“如果赵不去竞标,没法下台。”孰料,当上海分公司在2009年10月向金地集团汇报这个项目时,集团已用完当年投资额度,不同意拿地,因地产市场瞬息万变,亦无法对未来做出承诺。骑虎难下之际,一向“敢说敢做”的赵汉忠组织和发动金地上海分公司的100多名员工,通过信托计划集资买下了这块地。 这份信托计划名为“中融-鹭弘1号股权投资集合资金信托计划”,成立时间是2010年3月12日,资金规模4亿元,其用途是受让鹭弘公司99.11%股权,用以宁波象山项目开发。其中优先级受益人资金2亿元,由中融信托募集;次级受益人资金2亿元,由上海鹭淼投资有限公司(下称鹭淼)认购,知情人士透露,这2亿元即来自上海金地员工的集资,很多人通过房屋抵押贷款来投资,一般员工出资亦几十万元。 赵汉忠与这个项目的股权关系可谓错综复杂,其在当中拥有的出资比例亦是一个谜。金淼是项目的土地使用权人,注册资金约4亿元。股东分别是鹭淼和中融国际信托有限公司(即信托计划),分别持股0.9112%和99.0888%。 该信托计划显示,信托计划结束后,其拥有的股权将悉数归鹭淼的股东鹭弘公司及泰丰公司所有。鹭弘公司即上海鹭弘投资中心,实收资本约2亿元,为有限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人主要是与金地公司有长期合作关系的供应商及承建商和其他关联人士,而普通合伙人为上海识远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识远投资)。 从性质上看,识远投资应是一家私募投资管理公司,公司总经理叶锋、副总经理陈道雷也曾在金地任职,赵汉忠担任投资总顾问。而信托计划成立时,赵仍是金地高管身份。金淼、鹭淼和鹭弘的法人代表或执行合伙人均是金地上海的一名员工朱峰,此人现已离职。 值得玩味的是,该信托计划并未将金地上海排除在外。计划书显示,象山项目公司设董事会,由三人组成,其中一人由上海鹭弘或泰丰提名,一人由金地上海提名,一人由中融信托提名。同时也注明,由金地上海分公司负责项目地块开发全程管理和品牌运作。据了解,该项目目前已经开工。“开始打桩了。”一名相关负责人表示,她自称仍是金地员工。 由此来看,尽管宁波象山项目与金地无股权关系,赵等作为信托委托人,从法律上不必披露,但这种曲径通幽的拿地方式,也未必没有事先与集团有过商量。一名金地内部知情人士即称,赵此前已知会金地决策层,他对此颇为感慨,“赵应不至于那么做,可能只是在程序上出现了差错。如果他不认账,也很难查出来。” 赵汉忠是否罪该离职,董事会内部有争论,外界亦无定论。据《公司法》有关规定,公司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不得利用其关联关系损害公司利益。违反前款规定,给公司造成损失的,应当承担赔偿责任。当董事、高级管理人员的行为损害公司的利益时,要求董事、高级管理人员予以纠正。 一位参与投票的董事直言:“合规是影响中国公司未来公司治理的大问题。中国公司往往不把很多规定当回事,总认为是小事。”另一位资深律师则认为,赵汉忠此举违反了《公司法》中高管不能进行同业竞争的规定。不过法律并未规定必须离职处理。 在金地董事会内部,支持赵汉忠的意见即认为,赵有违法律和公司规定,但情形并不恶劣,也非擅自做主,且过去功劳有目共睹,应予以纠正和从轻发落。但这一意见并未得到多数董事支持,董事会最终作出壮士断腕的决定。 经营权之争 象山项目暴露出金地内部的“合规”问题,而匿名信引爆的内部矛盾,根源则更为深远。 矛盾的起源仍需回到拿地这一地产公司最重要的经营行为上。2007年金地投入161亿元拿地,其中广东番禺、深圳上塘道、武汉京汉大道以及在天津、杭州的地块均属于高价地。此后便遭2008年楼市调控打击。广东番禺地块退地,另外三个项目在2008年合计计提了3.5亿元的存货跌价准备,影响净利润3.29亿元。2008年,金地不仅没拿一块地,并且还要在弱市中抓紧促销以回流资金,降低了利润率。 “这是金地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在以往的各个房地产周期中都没出现过,我们以前最低的收益率是接近16%,16%是我们的内部收益率指标。”金地的一位高管称。 谁为高价地承担责任?在金地,投资决策主要由董事长凌克、总裁张华纲以及财务总监黄俊灿三人作出。在2007年,“凌克有些被市场推着走,当时像上海分公司这样有拿地冲动的很多,凌克在决策上有些被动,张华纲则不主张在这么热的市场中拿高价地。”一位金地内部知情人士称,“黄俊灿尽管对一些项目也有保留意见,但更倾向于支持凌克。” 拿地决策上报到董事会后,并没有针对项目具体讨论过,也没有一次被否决过,更像是“走程序”。 但作为上市公司,金地必须为决策错误进行问责和反思。“2009年,金地开始想改革,一是规范投资决策流程;二是明确人事任免权,将其规范并形成规范性文件。”一名接近金地董事会的人士认为,金地“2009年的拿地做得不错,9月之后就没拿高价地”。 但改造关键流程的规范文件一直出不来。从本刊记者自多位知情人士处了解情况看,决策层对于应该如何规范流程意见不一。比如,是否要将部分投资决策下放到分公司就有争论;另外,关于人事任免权的争议也很大。这涉及到三人决策委员会的微妙权力划分。 金地公司章程明确规定中层干部包括分公司、部门经理的任免权限在总裁手中,但据知情者透露,“一直以来,人事任免的文件都是凌克签发的。”凌克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曾直言:“我既是董事长,也是CEO,是我带领经营班子来经营公司。我还是法人代表,责任更重大。” 这种身份并没有任何法律文件支持,但接近凌克的知情人士指出,尽管公司没有任命凌克是CEO,但一直以来,都是凌克在管理公司,是全职董事长,也是经营班子的一员,“高管开会一直是凌总主持的”。显然,变动将直接触动凌克的权力。 作为董事长的凌克,与张华纲、赵汉忠并称金地“三驾马车”,相互合作已有十几年历史。凌最早进入金地,赵和凌兼具老乡和校友情谊,张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管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MBA)、高级经济师,当年以海归身份,一到金地已是极高起点。 三人年龄亦相近,凌克自1998年接任董事长,今年才51岁,张华纲48岁,赵汉忠53岁,都处于事业巅峰期。三雄搭档,既互有所长,亦关系微妙。接近凌克的金地人士坦言,后来,凌和张都想自己主事,两人出现了角色冲突。 在董事会层面,凌克虽由第一大股东提名为董事长,但与公司二股东深圳市福田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下称福田建设)关系更为密切。福田建设是金地长期合作的建筑商,曾入股金地西安项目,非常希望对公司有更多发言权。 总裁张华纲则更为第一大股东即福田区政府倚重。赵汉忠则在此次内部改革中转而支持张华纲。“他们是这两年关系才变好的。”多名知情人士指出。 2009年初,凌克曾想将张分管的投资和人事权转给黄俊灿,因大股东的介入未能成事。但在今年4月30日,。张由此失去强援,心灰意冷之下已有去意。赵的被迫去职或许使张更有唇亡齿寒之感,加速了张的离开。 在这场内部争权斗争中,董事会实际协调和决策作用有限。实际上,在金地内部看来,金地尽管一年开几十次董事会,重大决定都经董事会审议,但多是走过场,董事会相当弱势。这与金地的发展史、股权结构和公司设计有关。 金地股权结构极其分散,国资背景的第一大股东也只拥有7.85%的股权,且不是所有权到位的终极股东。金地从一家小企业发展壮大主要依靠高管层多年的打拼,也因此形成了“弱股东、强高管”的局面。 为了防止恶意收购,让管理层能保持决策权,金地在还对公司章程进行了修改——“单独或者合计持有公司10%以上股份且持有时间在一年以上的股东、上届董事会四名以上董事可联名提名下一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候选人。”金地股东中无人满足这个条件,提名新董事的权限落入旧董事手中。 天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高峰指出,此种设计的目的,在于“保护原来的股东和董事,因为原有董事会很不容易改组,新的股东很难进入董事”。他表示,股权分散现象在国外很普遍,但他们“不会设计这么高的提名条件。除非修改章程,但如果能修改章程,也意味着能提名董事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高管层持续的稳定,以及实权高管对董事会的实际控制。但同时带来的问题是,高管之间的不同意见亦无法通过董事会来讨论和根绝。 受伤的金地 “公司内斗很厉害,却不及早反映,及早解决,以至于影响了公司的发展。”金地一名董事对此颇为感慨。前述紧急董事会也令独董们非常吃惊。作为独立董事,他们理应要求公司将问题调查清楚,否则将承担责任,也明白此事公之于众显然有损公司形象。 不过,高管夺权之战给公司带来的伤害,何止于形象?上半年金地集团销售金额55亿元,仅完成年度计划的四分之一,行业排名跌至20名。而失去主帅的金地上海公司,流言四起,称集团意欲对上海分公司“大洗牌”:“总部想要的人,半年前就调到其他城市了,剩下的人是‘死刑’,我们都在等‘死刑’。” 一名两三年前已离开金地的员工说起金地也颇为纠结:“金地是个非常好的公司。(此次)不管谁对谁不对,反正是把公司闹得半死不活,(凌克、张华纲)俩人都有错。” “金地有句老口号,人才是金,胸怀是地,现在金和地都一塌糊涂了。”上述员工指出,金地还有一句口号是“找人重于找地,树人重过树楼”,这些体现宽容、灵活的治理机制的追求,“现在看来,也是明日黄花了”。 至今,旧人离去,正值壮年的凌克启用了更为年轻的搭档——新总裁黄俊灿还不到40岁,公司管理层恢复稳定,惟有董事会还需增补董事。7月5日,凌克在面对媒体的交流会上也表示,此事不会对公司造成非常重大的影响,不会造成公司主导文化、价值观和重大战略发生变化。 金地的一位分公司老总也称,上半年销售不佳是因为推盘很少,下半年将有近200万平方米的新盘推出,明年的在售规模更大,所以这两年的业绩增长是有保障的。 不过,一位分析人士称:“市况不佳,金地今年要完成210亿元的销售目标有很大压力,150亿-160亿元是比较现实的,很多公司都要打八折。” 而多名金地董事成员则认为,矛盾爆发未必不是“好事”,因为内斗终需解决。 不过亦有法律人士认为,在此次高管纷争中,赵汉忠和张华纲都曾在公司投资决策、人士任免方面持有不同意见,实质上起到了权力制衡的作用,这种制衡对金地至关重要。对行业周期的专业判断,对房地产公司可谓生死攸关,缺少制衡机制的公司更容易出现系统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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