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医疗成医患经济对立焦点医学被指淡忘使命

发布时间:2020-01-26 22:02:15


2009年第48期封面

  《瞭望》文章:医疗之“度”

  1936年4月17日,面对蒙特利尔内外科学会的诸位同道,白求恩医生慷慨宣称:“让我们把盈利、私人经济利益从医疗事业中清除出去,使我们的职业因清除了贪得无厌的个人主义而变得纯洁起来。让我们把建筑在同胞们苦难之上的致富之道,看作是一种耻辱。”

  如今,73年过去了,我们不得不尴尬地承认:白求恩许下的,仍旧是一个未竟的宏愿。

  有人认为,二十多年来,中国的情形是更糟糕了——医患之间的经济利益正逐步变得对立,甚至是敌对,过度医疗即为明证。

  人们发现: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输液的医疗常识似乎有些不好用了,询问病史、体格检查等常规程序也不很流行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好的”药物、“最高端的”检查、“最先进的”手术,当然,还有最昂贵的费用。

  人们又发现:这些巨资换来的药物、检查、手术,有时候尚属物尽其用,有时候却只是“高射炮打蚊子”——获益未必很大,风险却着实不小。

  于是人们惊讶了:这些看上去不那么理性的医疗行为,其实透着另一种“理性”——只要你采取的是医院、医生的立场。

  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在现行体制机制下,“医院要赚钱,赚钱就要扩大规模,扩大规模要有资金,资金靠贷款,还贷款就逼迫医生进一步赚钱”,而医院、医生赚钱的办法就是卖药、卖检查。换言之,是体制、机制把医患推入冲突。

  同样值得警惕的,是自20世纪以来对“科学”、“技术”近乎迷信的崇拜和几乎无条件的追随。

  一百多年来,从普通X射线到核磁共振成像,从铁肺到人工脏器,医学技术日新月异,不断突破着生命的禁区,人类因而前所未有地健康长寿。

  孰料,这些寄托着人们美好愿望的先进技术设备,却也为今日的医疗埋下了利益驱动、技术崇拜的伏笔。有人甚至断言:“目前某些备受推崇的‘高技术’其实既不高明也不高效,只是费用高昂而已。”

  学者们亦开始反思:技术、设备是不是正在使医学背离自己的初衷?医学是不是正在淡忘自身的使命?

  更大的挑战是,在医疗卫生资源总体有限的现实下,有多少人是站在社会公正的角度上,去评估医学技术的社会价值?在“审计”社会为医学技术的进步支付了何种代价?

  在公众对医生动机的怀疑、对医疗技术的失望中,中国的新一轮医改启动了。

  面对渐次展开的对公立医院的改革、对种种利益关系的调整,我们格外需要医务工作者们像白求恩那样,清洁自己的精神,守住医疗的“度”。

  因为,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文/张冉燃)

  《瞭望》文章:被植入体内的“GDP”

  “一个医院能不能通过三甲医院评审,做了多少例介入手术是一个标志性指标,像GDP一样”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张冉燃

  如果你的心脏被置入一枚支架,你需要为这种直径2~4毫米、重量不足万分之一克的“金属丝网”支付大约1万~2万元钱。

  “如果患者花这么多钱,买到的只是精神上的痛苦和身体上的损失,那是非常尴尬的。如何避免介入技术的过度使用,这让我非常焦虑。”中华医学会心血管分会主委、。

  据统计,2008年,中国接受冠心病介入治疗的患者约18.8万人。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心内科主任霍勇对这个数字喜忧参半:“这的确说明冠心病介入技术得到普及推广,但我们并不知道,这些病例中究竟有多少不合乎规范。”

  霍勇坦言,中国需要在高起点上解决冠心病介入技术使用不足与过度同时存在的问题:既要抓技术的普及推广,又要强调规范和质量。

  介入与搭桥

  在冠心病介入技术进入中国之初的上世纪80年代,它承载的是帮助患者“起死回生”的希望。

  冠心病是冠状动脉性心脏病的简称,它是由于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或痉挛,导致血管狭窄或阻塞,最终引发心肌缺血缺氧梗死的一种疾病。

  这种最常见的心脏病,发病率高、死亡率高,多年来一直位列中国人口死因前列。

  据霍勇介绍,冠心病的治疗大致包括药物疗法、外科搭桥疗法和内科介入疗法三种传统方法,以及尚处于研究初期的基因治疗等新型疗法。“世界上是先有搭桥疗法,后有介入疗法,但就进入中国的时间来说,二者几乎同时。”

  搭桥手术是外科中较复杂、较昂贵的手术之一,且死亡率较高。与之相比,介入疗法无需打开胸腔,只需穿刺外周动脉插入一根导管,把支架送到狭窄的冠状动脉,即可解决问题。

  霍勇评价说:“介入治疗是心血管病治疗史上的一场革命。”

  30多年来,以单纯球囊扩张术、金属裸支架置入术和药物洗脱支架置入术为标志,冠心病的介入治疗已经跨越3个台阶。中国无不亦步亦趋,紧紧追随。

  霍勇说,为了攻克单纯球囊扩张术后出现的急性血管闭塞、术后中远期再狭窄率高(30%~50%)等问题,发明了支架置入术;然而,早期的金属裸支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再狭窄问题,只是将血管再狭窄率降到20%~30%,药物洗脱支架的诞生,使血管再狭窄率得以低于10%。

,他上世纪80年代被派到美国学习时,想的就是应该学习这项先进技术,让中国的老百姓能够有权利、有勇气享受现代医学科学技术的进步。“所谓勇气,就在于当时对介入治疗方法,很多人谈虎色变,毕竟这种治疗会带来创伤。”

  对于微创手术的看法尚且如此,术中需要开胸、全麻的搭桥技术在中国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霍勇评论道:“搭桥和介入虽几乎同时被引入中国,但介入治疗的发展形势远远好于搭桥。”

  霍勇行医近三十年,目睹并亲身经历了心脏病介入治疗,尤其是冠心病介入治疗的发展。“从1984年到1996年,中国总共只做了5000例介入手术,起初每年只能做几十例。从1996年至今,随着大批医生从国外培训回来,介入技术迅速发展,日臻成熟,2007年总共完成14万多例介入手术,2008年达到18.8万例,今年的统计数字肯定超过去年。”

  是否滥用

  大发展中,介入技术开始遭遇质疑——人们对冠心病介入诊治的“度”存有争议,。

  2004年,中国生物医学工程学会副理事长、工程院院士俞梦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直率地以心脏支架手术为例,抨击过度医疗。他说,现在有很多心血管病人动辄就需要“插导管、放支架”,这本来是急救措施,但目前已经到了“使用泛滥”的地步,很多心脏科医生都最擅长这个技术难度很高的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