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故事：三张赊账单，救了一条命

　　这是董补民律师的讲述的一个办案的故事。董补民律师，酒泉乌兰律师事务所律师，本号专栏作者，四十年专职律师。

　　清晨，我冒着严寒、踏着积雪来到办公室。

　　刚刚坐定，一位身怀六甲的妇女头上冒着热气，蹒跚着步子闯入我的办公室，跪倒在地上直呼：“您快救救我公公，不然他就没命了！”我急忙扶她坐下，倒了一杯开水，让她慢慢说。

　　她开始讲了起来——

　　五天前，东村开商店的刘神仙来我家问公公要欠款，公公接过三张欠单看过后说没那么多。

　　刘神仙瞪着眼说：“怎么？赖账不成？白纸黑字全是你亲笔写的。儿子结婚赊的帐，孙子都快出世了，还不还款，想赖帐呀。告诉你，五天内再不还钱，！”说罢瞪着眼，牛气冲天地走了。

　　我公公连气带吓当场栽倒在地不省人事。婆婆无力把公公抱到床上，我身怀有孕连腰都弯不下，只好喊来邻居将公公送到医院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半身不遂，话不能说，手不能动。刘神仙听说我公公病得不轻，怕烂了他的帐，就把我公公起诉。

，公公听后气得全身发抖，病情加重。我安慰公公说请律师帮他打官司，公公的情绪才有了好转。今天一大早我就来了，请您先见见我公公，安慰安慰他，以利治病。

　　说完，她将诉状副本递给了我。

　　难得儿媳一片孝心，我深受感动，决定随她去见她公公。

　　1

　　积雪覆盖的田野，白茫茫一片，没有一个活动的影子，显得特别空旷冷落。

　　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在这冷寂的银色世界里，我俩显得那样渺小。

　　凛冽的寒风在田野里肆无忌惮地呼啸着。从脑门扑到身上，把冰冷的雪吹到了耳朵，在身边咆哮。

　　好不容易到达当事人的家里，我顾不上暖和身子，来到老人的病床前。

　　“老人家，我是你儿媳请来的律师，为你代理打这个官司，你同意不？”我试探着上前。

　　老人只是点点头，身体僵硬得说不出话。

　　“你在刘神仙商店赊过货？”

　　老人又点点头。

　　“三张欠条共计2900元？”

　　老人摇头。

　　“那是多少？”

　　老人无法表示，急得满头是汗，浑身颤抖。我见老人情绪激动异常，怕影响病情，不敢再问，便安慰了几句转而向儿媳进行询问。

　　从老人儿媳口里得知，这是一个四口之家——公公吴文山和婆婆老俩口，以及自己和丈夫。

　　丈夫外出打工不在家，而儿媳王丽丽及婆婆对赊货的事一点不知，如今忽然冒出的这三张欠条已经成为压在公公吴文山心上的一块大石，如果不能尽快处理好，真难保不会闹出人命来。

　　可是难就难在吴文山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无法说清楚真相。面对这样不利的情形，一时间我也忧愁万分。

　　2

　　第二天，我冒着严寒再次赶到吴文山家，进行案情的二次了解。

　　“三张欠条都是你亲笔写的？”

　　吴文山点点头。

　　“你只承认一张？”

　　通过和吴文山的点头、摇头对话，我确认了一个事实：吴文山承认他欠刘神仙钱，但同时他只承认签写了2张欠条，还表明欠款不是2900元。

　　但是，目前所知的三张欠条却又都是吴文山亲手所写的，为什么他却只承认两张呢？是已付了款没要回欠条还是有其他原因？

　　赊货欠单肯定有问题，但是问题在哪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第三天，，查阅了案卷，亲自验证三张赊货单原件。

　　这三张赊货欠单，其中两张用的是小学生算书本上的纸，有32开纸大小，另一张用的是16开纸。，我拿着这三张赊货单赶到吴文山家让他辨认。

　　吴文山只承认两张32开纸的，而不承认16开纸的，可是这一张确确实实是他的亲笔字，而且，16开纸一张就是2400元，32开两张合起来才500元。是吴文山欠钱多想赖账还是还了钱没要欠单？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为此，我对吴文山做了更详细的闻讯。而吴文山却始终没法说出这16开纸欠款条的来龙去脉，急得直冒汗的他只能两眼盯着儿媳不住的点头。

　　发现这一动作后，我立即把这张16开纸的赊货欠单交给王丽丽，她看了后也感到莫名奇妙，说不个所以然来。

　　吴文山见状急得想坐起来，我实在不忍心再折腾病情刚有好转的吴文山，劝他不要急，好好休息。可是吴文山却坚持示意抱他坐起来，用头指指16开纸的赊货欠单，又指指北，再指指南，回过头又指指丽丽。

　　对他这些动作，我一点也弄不明白，王丽丽看着公公的指向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什么，只是自言自语地说，这张赊货欠单与她结婚后给敦煌市批发商店还的货款是一个数，都是2400元。

　　“叮”。我脑海一下捕捉到——这个一定是案情的关键点，忙急急地向丽丽询问情况。

　　“我结婚后第五天去敦煌买东西，公公给我2400元，让我顺便归还批发商店的货款并拿回他的身份证，我就照办了，可怎么这么巧，六神仙这里又是2400元的货款，我弄不明白，我们结婚的时候用得了这么多的东西吗？”丽丽说。

　　这倒是个疑问。可疑问归疑问，案情没有头绪，更没有结果，我心烦意乱，焦急不安。

　　回家后我一直在想，三张赊货欠单我为什么两张是32开的一张是16开的？而吴文山又偏偏不认这16开的？吴文山用头指南指北是什么意思？王丽丽说给敦煌批发商与刘神仙的货款一样多，这是巧合吗？难道刘神仙与相隔一百二十多公里的外县市商店有什么关系不成？……

　　这些疑问折腾得我一夜未合眼，为了弄清这些疑点，我准备去一趟敦煌市。

　　3

　　第四天，我坐第一趟班车到了敦煌，找到了王丽丽所说的批发商店。

　　我向店主询问8个月之前，是否有个叫吴文山的人到这里批发过货并取出三张赊货单让店主辨认。

　　店主已经记不得“吴文山”是不是真的来过，但是当他看到赊货单时却指着16开纸的赊货单，很确定地告诉我：“这是我们店的赊货单，那两张不是的。”

　　“你怎么认得赊货单是你批发商店的？”我急忙追问。

　　店主拿出账本给我：“我店凡欠账的都记在这上面。”

　　我看了一下，欠帐本与16开的赊货单的纸张质量、大小都一模一样。但还不能肯定，我又细心地将欠账本反复查看，终于找到了证据。

　　经店主同意，我带着欠帐本当天返回。

　　第五天，我找到了刘神仙直入话题：“吴文山只承认两张共500元的赊货单，不承认2400元赊货单，认为你有欺诈行为，由此引发吴文山半身不遂的一切后果由你负责，我准备代理反诉。”

　　刘神仙答：“三张欠条都是吴文山亲笔所写，他凭什么不承认2400元？又凭什么反诉我？”

　　刘神仙果然厉害。

　　我突然反问道：“那你凭什么说这2400元是在你商店赊的货？”

　　刘神仙一时语塞，想了一会才说：“赊货单在我手里就证明在我商店赊的货。”

　　“好，请取出你的赊货本。”

　　刘神仙取出赊货本，是32开的小学生算术本，我拿手出二张32开纸的赊货单与赊货本上撕裂开的断茬相对完全吻合后说“这证明吴文山是在你商店赊的货，请再拿手出16开纸的赊货本！”

　　刘神仙刚才看到我对上32开的赊货单断茬时很得意，现在问他要16开纸的赊货本本时却慌了神。

　　沉不住气地说：“那天赊的货多，就随便撕了16开纸写的赊货单”。

　　“是这样吗？”我紧紧追问。

　　刘神仙嘴硬心虚地回答“就是这样。”

　　“看来你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天就让你弄个明白。”

　　我从皮包里取出从敦煌市批发商店的欠帐本，在第十四页上找到了撕开的断茬，与赊货欠单上的断茬完全吻合，直直看着刘神仙问：“这怎么解释？”

　　刘神仙一下子傻了眼。

　　最终，在如铁的事实面前他不得不承认错误，并主动提出立即撤诉，愿意赔偿吴文山的一切经济损失，即医疗费、误工费与生活补助费等共计3000元。

　　当吴文山老伴接过这3000元时，激动地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说：“律师啊，要不是你，老头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冤死也得气死啊！”

　　4

　　说到这儿，也许大家还没有弄明白吴文山在敦煌市的赊货单怎么会在刘神仙手里？

　　现在我们来解开这个谜。

　　吴文山的儿子结婚，去敦煌批发了4400元的烟、酒、糖、茶等，交了2000元，还欠2400元，留下了身份证，写了欠条，保证十五日内付款。

　　喜事过罢第五天，儿媳要去敦煌，他让儿媳带上儿子结婚时收的礼钱归还敦煌的货款。

　　店主从欠帐本上撕下赊货单，王丽丽看了货单上是2400元，交清欠款，要回了身份证，但却粗心地随手把赊货单扔在拒台上走了。

　　巧合的是，王丽丽前脚刚走，经常来这里批发货物的刘神仙后脚也踏进了这家店。

　　当他见到赊货单的一瞬间就想起了吴文山在他的商店里没有结帐的货款，心生讹诈的歹念的他就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将赊货单装在衣袋里，并在事过半年，吴文山记忆模糊了之后才持欠条要款。

　　在刘神仙眼里，这离奇的赊货欠单就是包公在世也难以审清问明，谁知刘神仙非神仙，算计别人反到把自已算计进去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第七天，吴文山奇迹般的病好了，竟然亲自登门道谢。

　　这一纠纷的解决，不但救了吴文山的命，还治了他的病，功德不小啊！

（责任编辑：杨古月）